芒种晴光
方晓敏
前几日那场豪雨，下得真是痛快。天闷了几日，到底憋不住了，雷电一催，雨点便砸铁皮似的敲打屋瓦，屋檐水扯成了白练，街面汪起浑黄的水流。云霄城浸在哗哗的水声里，倒显出几分古意。雨来得急，收得也利索，像是开漳先祖们那股脾气——陈政、陈元光父子领兵南来，披荆斩棘，开漳拓土，要的就是这份当机立断的爽利。雨一过，淤积的闷热给冲得干干净净，剩下清清爽爽的土地，等着人播种。
雨脚一收，云竟散得一丝不剩。芒种这天清早，推窗撞见一穹透亮的蓝，阳光没遮没拦地泼下来，处处闪着耀眼的光。空气清冽，吸一口，肺腑都透着凉润。草木的清气混着泥土的微腥，被太阳一烘，暖融融地浮在巷子里。那点残余的暑气，也显得温顺了，懒懒地托着万物生长的劲头。
城西威惠庙的琉璃檐角，叫雨水洗过，再让日头一照，亮得晃眼。遥想当年，陈将军的队伍在蛮烟瘴雨里跋涉，若突逢这般清朗的日头，想必也会卸下湿透的沉重甲胄，摊晒在晴光下。铁衣蒸腾着水汽，映着将士们舒展的眉目——一场豪雨后的晴空，是老天爷给拓荒人最实在的犒赏。
这晴光朗朗的天，正宜读书。学校的窗全敞开了，风带着草木清气穿堂而过。少年们伏在光里，笔尖沙沙地爬行。这光景，叫人无端想起乡贤林偕春。猜想他当年读书，晴雨都是好的。豪雨闭户时能沉潜，一旦天光放晴，便推开书斋的窗。案头的墨映着日光，格外润泽；窗外芭蕉新叶，经雨洗日晒，绿得仿佛要滴下汁来。日光爬上他的书页，随着目光缓缓移动，字句便镀上了一层暖边。那份青灯黄卷的寂寞，在无声晴照里，也添了温润的底色。
城外水田又是另一番景象。前几日豪雨倾倒，田里一片汪洋。此刻晴光普照，浊水渐清，露出一排排嫩绿的新秧。它们喝饱了水，正挺直了纤细的腰杆，在暖阳下舒展叶片。叶尖上未晞的雨珠，被日头一照，晶亮如碎钻。农人赤脚踩在松软的田埂上，查看农事，脸上是雨过天晴的踏实。稻秧的根，正趁着水土交融、阳光和暖，在泥里默默向下伸展，抓牢大地。
放学路上，阳光正好。几个学子走过老荔枝树下。几番豪雨冲刷，青涩的果子显得更加油亮饱满，沉甸甸地缀在枝头。阔大的叶片绿得发亮，筛下细碎跳跃的光斑，果子好似又鼓了些。一个少年仰头沉思。日光耐心，青果要甜熟，既要豪雨的痛快浇灌，也离不了这芒种晴光的无声滋养。读书做学问，何尝不是如此？沉潜的功夫，豁然的领悟，原是一体两面。太史公当年推窗见晴光，心头想必也掠过相似的澄澈。
芒种时节，一场豪雨洗尘，换得万里晴空。云霄城浸润在清朗的光里。燕翼宫的飞檐指向湛蓝的天，无言诉说着开拓后的清平；云山书院那穿透窗棂、照亮书卷的晴光，从未改变，依旧温暖着后来学子的眉宇与心田。
少年人呐，你们笔下的田地，亦如这芒种时节的云霄大地。风雨淬炼筋骨，晴光滋养心神。远处教室传来纸页翻动声，沙沙，沙沙，和着田里秧苗拔节的微响——天地间的笔，原都在书写生长的故事。
只管向前吧，在属于你们的季节里，时光自会酿出滋味，青果也终将红透，沉甸甸地，高挂属于自己的枝头！
作者简介：方晓敏，笔名墨方，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，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，高级研学旅行指导师，海峡儿童阅读研究中心特约研究员，福建省家庭亲子阅读推广达人。科普故事作品“书小贝奇趣游”丛书入选《中国出版传媒商报》“奇迹”童书大赏评选的“最值得推荐的50种童书(冬季版)”，入选2023年全国中小学图书馆（室）推荐书目；荣获2023、2024年度华东地区优秀教育图书二等奖，以及2023年度福建省优秀科普图书评选活动二等奖。作者曾从事教育、编辑、策划、阅读推广、文旅等工作。1998年开始从事儿童文学创作，《阿皮的外星朋友》、《一只螃蟹和一袋硬币》等数十篇作品先后发表在各类报刊，曾参与编撰《中华儿童美德故事》《中学生议论文论点论据一册通》《名师精评作文宝典》等系列丛书。
